丹江口市一名官員曾表達對南水北調的擔憂。南水北調中線水源來自漢江上游,水質安全問題、上游水土流失和電站林立,都使得“一泓清水”成未知數。
發源于陜西省的漢江作為長江最大的支流,長約925公里。2000年以來,漢江干流上的水電站迅速增加。陜西省規劃建設7個梯級電站,安康市、漢中市已建成大小水電站近900座。 湖北省十堰市境內的堵河是漢江的最大支流,水電開發也是如火如荼。
有水利專家擔憂:丹江口水庫庫區內,漢江目前的在建項目和規劃項目基本上都是全流域無節制地梯級開發,是超負荷開發。如此多的水庫大量蓄水將引發漢江兩岸的山體滑坡,同時,層層攔蓄上游來水,進入丹江口水庫的水量就會銳減。
水電開發是一種低風險、高回報的誘人投資。然而,有誰又能為子孫后代著想呢?電站建起來了,發電的目標實現了,河流的防洪、灌溉,老百姓的人畜飲水等卻被撂在一邊。原有生態環境被破壞,河床干涸,河道坍塌,甚至引發泥石流和滑坡等地質災害。
陜西省本身也是缺水大省。在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推進的同時,陜西省也在力推引漢(江)濟渭(河)工程。工程總調水規模15億立方米。計劃在今年正式調水。我們不可想象,在漢江的源頭建水庫攔截水后,丹江口水庫還能蓄多少水?
水土嚴重流失,丹江口水庫淤塞有多厚?若干年后,丹江口水庫會不會成為第二個三門峽水庫(“萬里黃河第一壩”,由于泥沙沉積等原因備受詬病)?
2012年從6月開始至10月底,丹江口水庫發電下泄的基本上都是渾水。八九月間的大水之后,漢江水面上堆積幾十厘米厚的漂浮物,人可以在上面行走。
2005年8月,全國人大環境資源委員會與國家環保總局(即現在的環保部)組織的“中華環保世紀行”記者團,在丹江口庫區采訪后寫出的調查報告中稱:“據2000年統計數據,丹江口水庫每年流失地表土至少1200萬噸,流入庫區的泥沙量達880萬噸。丹江口水庫1968建成發電至今,泥沙淤積已達12億立方米,占水庫總庫容的5.78%,壩前淤積深度達15米,已對庫容量與水源調節能力構成一定影響,照此速度發展60年后,丹江口水庫將有可能成為三門峽。”
“水庫上游湖北省鄖縣城關段1960年至1985年的25年間,因泥沙淤積,河床抬高15.7米,年均0.6米;水庫上游鄖西縣金錢河支流大壩河30年河床抬高6米,年均0.2米。全市(十堰 市)大小水庫數百座,目前有三分之一的水庫已到死水位并被泥沙淤平。”
確保丹江口水庫入庫徑流穩定,是南水北調中線能否穩定運行的關鍵因素。丹江口水庫自1974年全部建成以來,入庫徑流呈顯著減少趨勢。自1990年至今,只有2003年和2005年來 水量高于多年平均值。1997年到2001年的年均徑流量,更是比建庫前減少37.4%。
照此下去,丹江口水庫還有水可調嗎?
誰來支持水源地發展?
沿途工業污染和農業面源污染是威脅調水安全一個重要原因,庫區水體污染狀況將直接影響到調水水質,能否保證“一江清水向北流”面臨著種種挑戰。
丹江口水庫蓄水后,丹江口市形成了河道庫灣達428條,溝溝汊汊1323條。“好田好地被水淹,有水吃的被搬上山。聽水響,看水流,人在山上為水愁。”水庫的興建,山區一夜之 間變水鄉,“隔山容易,隔水難,見面能說話,相逢得半天。”這是丹江口市庫區特別是淹沒線下人民群眾吃水難、行路難的真實寫照。
伴隨漢十高速公路、襄渝鐵路包括十堰其他幾個縣的高速公路建設,丹江口市被遺忘于邊緣。交通不便嚴重阻礙了丹江口市的發展,這些都是因為在這里修建丹江口水庫造成的。如果沒有丹江口水庫的建設,現在的均州(丹江口市的前身)可能是一座世界性的文化旅游名城;因為交通的阻隔,丹江口市至今是國家級的貧困縣;因為交通的阻隔,原駐市內的鄖陽師專搬遷走了,解放軍總后企業搬遷走了,漢江集團總部也要搬遷了。
1994年,丹江口市舉全市之力將沒有被淹沒的武當山申報為世界文化遺產,發展山水一體化旅游。時隔10年后的2004年,正當襄十高速公路通車,武當山旅游交通條件徹底改變之 際,有關部門卻將丹江口市對武當山的管理權劃走,這無疑是丹江口永遠的痛!
反補水源,飲水成本抬高
退耕還林還草,改造坡耕地和荒山荒坡,營造防護林、經濟林、修建谷坊、塘壩、窖池等治鉤工程和小型蓄排引水工程都可有效控制水源區和沿途的水土流失。
在去年8月底召開的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水價工作座談會上,國家發改委、財政部、水利部、國務院南水北調辦、沿線5省市及長江委等多個部門和企業參加了會議。在會上,各方圍 繞中線調水的定價原則、水價構成要素、水價測算方式等問題討論得異常激烈。調水區已經承擔了生態、移民、水利水電等方面的損失,更多希望水價要照顧到他們的犧牲奉獻;運營管理部門,肩負了建設和運行的壓力,則希望水價更要顧及今后的運營維護成本;受水區則強調工程本身的公益性,希望更多考慮受水區的民生。
以南水北調中線一期工程總投資的2000多億元計算,按照平均年調水95億立方米,這樣算下來單方水的投資大約為20多元。作為對比:2014年5月1日北京居民實施階梯水價后,3檔水價分別為每立方米5元、7元和9元。而在離北京不遠的河北曹妃甸,海水淡化工程的出廠水價已可以控制在每立方米4.5元左右,再加上每立方米2.5—3.5元的運輸成本,到京水價為每立方米7—8元。
如果按照成本核算,“南水”的價格真的定在每立方米20元左右,恐怕大多數人都只能望“南水”而興嘆。幸好南水北調是公益性工程,北京市南水北調辦公室主任孫國升也多次 在公開場合表示:水價不會“瘋漲”,預計未進北京配套管網之前的成本價,每立方米不會超過3元。但同時孫國升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也表示:“多年來北京的水價一直偏低。適 當的水價調節是引導全社會節約用水的重要手段,有利于督促各行業‘擰緊水龍頭’,懲罰濫用水等違規行為,抑制高耗水行業,緩解北京缺水局面。”
水價的杠桿作用十分微妙,定低了,既不利于工程的維護,又無法促進節水;定高了,百姓接受不了,沿線省份調整用水計劃,辛辛苦苦調來的水又會遭到冷遇。
先于中線貫通的南水北調東線一期工程就遇到了如此的尷尬。
高價使得南水變冷
水源地的水污染防治和水土保持任務非常艱巨,但在相應措施的治理下,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現已通水,加上自來水廠的處理,居民家中的“南水”水質、濁度和硬度均達標。
據國家發改委初步測算,南水北調江蘇段平均水價為每立方米0.41元,其中基本水價每立方米0.18元、計量水價每立方米0.23元。據資料顯示,江蘇2012年地表水的水資源費征收 標準為每立方米0.2元,地下水的水資源費最低征收標準為每立方米0.48元,整體平均下來要低于每立方米0.41元。
南水北調山東段平均水價為每立方米1.54元,其中基本水價與計量水價分別為每立方米0.76元、每立方米0.78元。2012年的《山東省水資源公報》顯示,山東的水資源費標準分別 為:地下水每立方米0.65元、地表河庫水每立方米為0.3元。黃河水價格更低……
原計劃東線一期工程每年給江蘇、山東、安徽3省平均供水量分別為19.25億立方米、13.53億立方米、3.23億立方米。然而,當我翻開山東省調水計劃時,真是吃了一驚。2014年, 僅有濟南、棗莊、青島、濰坊、淄博5個城市上報了調水計劃,總計7750萬立方米。而按照原定規劃,這5個城市承諾多年平均調水總量應為5.12億立方米。此外,濟寧、菏澤等8個 城市原定的多年平均計劃調水量總計應在9.55億立方米左右,但目前均無調水安排。這好比是國家花大價錢買了一個“南水北調”的大桶,盛著滿滿的水,路過江蘇、山東,但到了門口才發現,桶里的水竟然分不出去。
濟寧市南水北調工程建設管理局局長張君型說:“不缺水的時候水來了,而且是高價水,地方政府的協調工作做起來就很難。”2014年,濟寧市并未向水利部上報調水量。而按照 規劃,濟寧市2015年的調水量為4500萬立方米。在不缺水的情況下,如何消化這4500萬立方米長江水,濟寧還得想辦法。
濟南市是一個“口渴”的城市,但也有自己的難處。濟南市南水北調工程建設管理局副局長趙承忠說,由于南水北調工程是“生命線工程”,長江水并未進入市場,因而政府不能 純粹按市場進行定價。高水價使得水“變冷”了。
對此,山東省南水北調工程建設管理局副局長羅輝給出了解釋,地方受制于財力,建設進度滿足不了消納干線工程水的能力;東線工程2002年底開工后,山東連續十多年并不缺水 ,用水需求不很迫切。因此,南水北調的水有可能會被視為后備戰略水源。
江蘇省也面臨同樣問題,江蘇省南水北調辦公室副主任張勁松說,揚州、淮安、宿遷等7城市已經按原定計劃上報了2014年調水量,但很可能有一部分會調入調蓄水庫。另外,從實 際情況來看,江蘇每年的水情豐枯不一,并不是每年都需要19.25億立方米的新增供水。
不得不承認,在采訪過程中,很多事情確實不同于想象。本以為“南水”北來,兩岸居民將翹首喜迎。但沒有想到,客自遠方,多有冷遇。千辛萬苦調來的水,沒有用在刀刃上, 反而被“藏”了起來。這難道是南水北調建設的初衷嗎?希望中線調水,不會重蹈覆轍。
為保生態,措施已到位
國務院南水北調辦總工程師沈鳳生分析說:“與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建設同步,我國還規劃實施了引長江水補充漢江水、閘站改造和航道整治,并在漢江建設興隆水利樞紐等一系列 補償工程,可以有效降低調水可能引起的各種潛在的生態影響。同時對丹江口大壩進行了加高,增加了丹江口水庫的防洪庫容,可以把漢江中下游地區的防洪標準從20年一遇提高 到100年一遇,解除了70多萬人的洪水威脅。中線調水充分考慮了上下游用水需求,一期工程調水量占漢江流域水資源量的17%,為防止對漢江中下游的生態影響,規劃了引江濟漢 等四項工程,補充漢江因調水減少的水量,規劃年均輸水37億立方米。”
沈鳳生說:“南水北調在工程監理之外專門安排了環保監理。比如,用到渣場時,會把表土收集起來專門存放,工程結束后再重新覆蓋回去,不影響農民耕種。按照規劃,南水北 調中線一期工程主要向北京、天津、河南、河北四省市的141個縣級以上城市供水。據測算,通過南水與當地水聯調,華北地區每年能減少超采地下水36億立方米。”
自20世紀70年代開始,中國科學院院士、我國水文地理研究領域的主要開拓者劉昌明就多次實地調查并參與南水北調調查論證工作。他基于自己的研究表示,蓄水后,丹江口水庫 庫面的擴大,將使庫區平均溫度略有變化。有利于漁業發展,當然也要受到水質保護的限制。水庫中浮游生物種類組成不會發生明顯變化,但總量會顯著增加,對四大家魚(指人工飼養的青魚、草魚、鰱魚、鳙魚)和其他漂流性魚類產卵場有較大影響,而對黏性卵魚類的繁殖沒有明顯影響。
庫區群眾擔心的庫容增加會引發地震。劉昌明表示,目前來看,由于蓄水誘發地震的可能性很小,即便發生,最大震級不會超過4級。他表示,全線襯砌的總干渠對滲透變形、浸沒 和次生鹽堿化的影響將大為減少。
中線通水是否會導致漢江中下游水量減少進而引發生態問題?
長江水利委員會和湖北省有關科研單位分析研究表明,調水量為95億立方米時,漢江中下游出現富營養化的概率較之前不會增加。同時,將在漢江中下游進行興建興隆水利樞紐、 引江濟漢工程、改擴建部分引水閘和抽水站及整治局部航道等4項治理工程,緩解中線調水對漢江水量、水位、水速等不利影響。
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教授級高工李振海提出,優化選址,保護表土、回填地下土,保護耕地資源等措施,在施工中基本得到落實。
生態補償需要立法
從2008年起進入公眾視野的水源區生態補償話題,在2014年全國兩會上屢被提及。全國人大代表、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院長孟偉透露,源頭控制是保障南水北調水質的關鍵,目前丹江口水庫水質良好,可保證調到北京的水是安全的,可以達到國家飲用水三級乃至二級標準。
2014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在“推進生態保護與建設”方面提出,要重點落實主體功能區制度,探索建立跨區域、跨流域生態補償機制。
全國政協資源環境委員會副主任、原國務院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張基堯強調,跨流域的生態補償機制,可以對口試點,國家財政出一部分,下游受益的城市也出一部分。飲水不忘送水人,我們不能忘記丹江口庫區移民所付出的代價。也有責任考量怎樣把合作共贏的機制建立好,把合作共贏的渠道疏通好。
“不僅僅是對經濟的支援,也需要智力的支援、人才的支援。像丹江口自然生態資源優良,可以打造丹江口水庫品牌,生產無污染的農副產品,進入北京各大超市,這也是一種支 援。”張基堯說。
全國人大代表、湖北省政協副主席呂忠梅建議,除了國家財政補償的方式外,還應鼓勵通過市場化方式,對水源地的生態損失進行補償。
呂忠梅認為,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堅持“誰受益、誰補償”的原則,完善對重點生態功能區的生態補償機制,推動地區間建立橫向生態補償制度。理想的生態補償機制,是以市場導向為主,由市場的方式來實現補償上的公平。“在環保法和水污染防治條例中,都寫入要建立協商補償機制,政府鼓勵建立市場化的生態補償機制。”
生態補償標準如何確立?呂忠梅表示,應建立生態修復科學測算標準,科學估算生態修復成本,以此為依據確立生態補償標準。
本文來自《中國周刊》
共有-條評論【我要評論】